上圖.看完睡眠之屋腦袋浮現漠然字眼...
這一本書
一開始是很理性的看著
把疑惑或者有感覺的字句貼上標籤
到後期是飛快的瀏覽
雖然會按耐不住頻頻回首
但是卻不想停下來
深怕感覺或著連貫性消失
直覺想要一氣呵成直到故事的結尾
這本書是精心安排好的傑作
也或許是說
穿穿插插自然而然就形成這樣的結構
有種感覺就是
心裡的意念或者夢境會影響四周的人
產生你的經歷卻不是發生在你的身上
怎麼會這樣呢...
但這都是無法控制的阿...
有些人不想控制自己
有些人拼命控制自己
這其中的差別也許是在維持假象
失去了一部分的自我
而我們也只是個小小的人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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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們不經心地望著遠方的雪山和湖水,或者瀏覽草地,談到了青松和黃楊。然後有人隨意問我:「這是什麼?」我說是一棵野櫻。他們接著是沉默,或者談論些別的,但最後總又繞回來提那野櫻。往往就是如此。太陽照在往返碧綠的山坡上,窗外寂然沒有聲息。我也看到午後的鳥雀在林木間穿梭,但聽不見它們的啁啾。隔著兩層玻璃,野櫻在悄悄搖擺它的細枝,豐美的葉子反覆閃光。風在吹,但我們都聽不見風。
我第一次注意那野櫻,可能就是去年初秋的時候吧。在那以前我時常看到它,可是並沒有認真想它。我注意到它的葉子正在逐漸轉黃,有時候劇烈地拍擊著,那是凜然的秋氣感動了它。金黃的小葉映在嫩綠廣披的草地上,如夜裡蒼穹發光的星座。我坐下,又站起來,迫近窗玻璃去看,像一個中世紀寺院裡追蹤星體的僧侶,架起簡陋的望遠鏡,聚精會神地尋覓;沒有太多重要的目標,只有一些假設,一些想像。時常就那樣久久地,久久地注視,對著千萬陌生的發光體,看它們交替閃爍,穿插著神話和傳說,我難免就相信了,相信眼前多了一片輝煌的小宇宙,群星的故鄉,在秋風裡持續拍擊著的,本來就是一棵樹葉金黃,一天比一天濃烈的,是瞬息變化的野櫻。我那時真正注意到它。
野櫻開始落葉。起先稀奇地飄下幾片,在強風中翻滾,一下子就飛到眼睛找不到的地方去了,而樹上兀自顫抖的,是環環層疊的星辰。有一天草地很濕,我注意到黃葉落下來大半停在上面,再也飛不起來了。秋還不那麼深,遇到多風的下午,野櫻依然搖擺細枝,那樣落拓地讓葉子一片一片跌到土地上,似乎是沒有一絲怨尤的,帶著垂老的寧謐和果敢,也沒有任何拒斥或介入的神色,對時間完全漠然;歲月悠悠,有情天地理獨多一種無情,一種放棄。然而我又設想,寒冷的土地裡,誰說它那堅持的鬚根不又向下延伸了三尺?
就有那麼一夜,我走到任何房間都到松濤澎湃,是來自遙遠的谷壑,我所不能確定的什麼方向,浪遊了許多海岬和山頭,吹過來的陣陣大風,誇張地撼動著蒼鬱的巨松,發出一種令人入神的呼吼,彷彿帶著憤怒和驕傲,在山坡下狂吹。隔了兩道玻璃,我終於聽見風聲了。那風聲不停地響著,綿綿翻滾,真如同曩昔童稚伏枕傾聽的浪頭,一波接一波向我們黑暗的沙灘攻打著,在四季平常的光陰裡,我敏感地數著那潮水的速度,想像岸上幾盞捕魚人的風燈在殘星下明滅;數著潮水數著燈,眼瞼垂落下來,沉沉睡在蚊帳裡。然而在通過無數歲月的磨難後,我坐在藤椅上側聞那熟悉的濤聲,試著摸索時光隧道向前追憶,似真似假,終於了悟一切都是假的,那些已經退隱到愚騃世界的一隅,而我木然想像,燈在遙遠的天涯,潮水在失去了我的海角。我在深秋的子夜思量著,看到自己遲緩的腳步,跋涉了許多道路,似真似假,卻又都是真的。
就有那麼一夜,我睡在重來的愚騃世界裡。夢裡海灣的水位在漲,浮滿悉數出現的星光,複沓的歌謠交錯進行,一再來往拉長。我忽然驚醒,披衣外望,在那勁挺凌厲的空氣裡,彷彿天外射進無窮的光,我看到那野櫻正無告地脫落著千萬片發亮的葉子,枝幹劇烈地擺動,向四個方向旋轉,而細微的葉子就再我目睹之下快速地飄舞,狂飛,掉下,如夢幻的流星雨。
-楊牧的野櫻全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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